拿着橡果的玻璃

自有知音和清词。

(只在春夏出没版)

爱发电:拿着橡果的玻璃

【迪荧】Just One Last Dance


Summary:

 

“就像荧或许也永远不会知道,在那个星光闪烁的夜晚里,满怀心事的从来就不只有她一人。”

 




1.

 

蒙德城新来了一位旅行者。

 

其实异乡人的到来对于这座自由的城邦而言并不是什么新闻,但这次有些不同。金发少女在低语森林附近搭救了一群无意间被丘丘人围攻的商队,安柏闻讯赶来时,只看见散落的面具和倒了一地的丘丘人尸体,以及被商人们激动地感谢到有些不知所措的荧。

 

就这样,旅行者成为了蒙德新晋的英雄。蒙德人本就大多活泼开朗,听闻她是保护了自己同胞的勇士之后便更是热情。而荧素来是善于交际的,不过几天,她便和这里的大多居民熟悉起来,亲密得像是一起长大许多年的伙伴。猎鹿人的莎拉总端着刚做好的新菜请她来尝尝,荣光之风的玛格丽特神秘地给她塞了许多精致的纪念品,隔壁的调酒师抱着猫咪一脸傲娇邀请她来酒馆坐一坐,甚至还有醉醺醺的吟游诗人抱着琴,把她的事迹写成了一首歌。

 

就连平日苛责的酒保查尔斯也难得对她赞赏有加。

 

“是个很有礼貌的女孩。”他说。

 

但迪卢克始终对这位大名鼎鼎的旅行者不感兴趣。他本就不爱凑热闹,自父亲去世后便更变得是沉默寡言。人们都说迪卢克老爷优雅又杰出,把晨曦酒庄管理得甚至比克利普斯老爷还要好。许多贵族都在与他谈笑之时暗自透露自家千金心悦于他,但他总是礼貌又滴水不漏地回绝这些想要牵线的请求。于是人们在惋惜之余偶尔也会笑着打趣,说怕是就连异乡的风也无法动摇迪卢克老爷坚如磐石的心。

 

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天使的馈赠里见到她。

 

女孩穿着白色的裙子,金色长发随意地散开,只别了一个简单的花饰。她抬起手,将散落的发丝别至耳后,然后抬头望向他。酒馆里依旧人声嘈杂,昏黄的灯光安静地照在她的脸庞上,一刹那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而他清楚地看见她眼里闪烁着的光。

 

她走到吧台前,对他微笑。

 

“你好,迪卢克老爷。”她说,“久仰大名,我是荧。”

 

 

2.

 

迪卢克没有去问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毕竟据查尔斯所说,猫尾酒馆为她免费供应了无限量酒水。说这话时那忠心耿耿的酒保冷哼一声,像是在说那对手也就尽会耍些小把戏罢了。荧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用手撑着下巴歪头看他。而他只是默不作声地调了杯落落莓果汁,然后把它推到吧台的另一边。

 

她扬起眉毛。

 

“我要喝酒,迪卢克老爷。”

 

他言简意赅。“你还不到年龄。”

 

这是进入酒馆以后,旅行者第二次笑了起来。

 

“你对所有人都这么严苛吗,迪卢克老爷?”

 

其实并不。事实上他并不经常在天使的馈赠里当班,大多时间他都待在晨曦酒庄里监督酿酒或是清点账目,把酒馆留给查尔斯打理。但至于那位酒保愿不愿意遵守这条不向未成年人出售酒水的规定,他是从不去管的。

 

旅行者的语气带上了点撒娇的意味。

 

“我可是好不容易从猫尾酒馆那脱身赶过来的呢。”她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人人都说没喝过这里的蒲公英酒可算不上来过蒙德,特别是迪卢克老爷亲手调的。”

 

属实是有些夸大其词了,迪卢克心想,其实大多数人都尝不出酒是不是他调的。但他并没有说话,而是转身从柜台里拿出了一瓶酒和些许冰块,几番娴熟操作以后,一杯蒲公英酒便摆在了荧的面前。

 

“喝完了早点回去吧。”他抱着双臂,看着旅行者惊呼着这酒清爽又可口,心里涌起别样的情绪,“这里下半夜人多眼杂,容易闹事。”

 

“那你可以等等送我回去。”她满足地放下手里的杯子,和他提议道。

 

他别过头。“我不记得我们认识。”

 

“所以才要送我回去啊。”她狡黠地看着他,“这样我才能更好地了解你。”

 

迪卢克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她的眼里亮晶晶的,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3.

 

但小狐狸的计谋并没有得逞。迪卢克拒绝她以后,便上楼去处理那些喝酒喝得神志不清开始鬼哭狼嚎唱歌的醉鬼们了。等他再次下楼时,她已经走了,只留下一些摩拉在吧台上。

 

迪卢克以为她只不过是心血来潮。但当他第二天又去天使的馈赠里当班时,只看见她轻车熟路地推开大门走进来,心情愉悦地和他打了招呼。

 

“我还在想你今晚会不会过来。”她说,“但还是打算碰碰运气。”

 

她的语气像是他们已经是认识了许多年的老友。但迪卢克很确信他之前从未见过她,几番观察后他得出结论,她只是单纯自来熟而已,用温迪新学的词汇来说,这叫社交牛逼。今天她并没有坐在吧台前,而是坐在了角落的小木桌旁,认真地听着六指乔瑟新写好的歌谣,还很有兴致地主动提议为旁边举行喝酒比赛的人计数。

 

迪卢克心不在焉地擦着杯子,不自觉地往角落的方向看去。那里的比赛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甚至有人开始起哄下注。但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那个金发女孩的身上,她今天把头发扎了起来,显得干净又利落。

 

迪卢克觉得她和自己见过的其他人都有些不一样。说实在的,他身边活泼开朗的人并不少,甚至有些客人喝醉了也会抱着他大哭着唱“蒙德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把鼻涕眼泪都抹在他的黑色外套上,然后被他毫不留情地丢出去。

 

但她不太一样。

 

旅行者总是笑着的,看上去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她会往许愿池里扔两个硬币,虔诚地希望安娜的病早点痊愈;也会和可莉拉勾,答应陪小骑士在风花节上玩耍。她总是和所有人表现得亲密无间,但他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仿佛她其实一直做好了下一秒就和所有人告别的准备。

 

“蒙德是个很好很好的地方。”她无聊地转着手里的玻璃杯,和在吧台后忙碌的迪卢克宣布道,“大家都很温暖,这里有…家的感觉。”

 

迪卢克难得回了她一句。

 

“那就在这里多待一会。蒙德的人们也都很喜欢你。”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也包括你吗?”

 

迪卢克无言以对。他其实看得出她今晚心情不是太好,便想着趁这机会让她打起精神来,哪知这人倒是挺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他想了想,低声回答。

 

“如果你以后还想喝蒲公英酒的话,可以到晨曦酒庄来找我。”

 

她轻快地笑起来。

 

“谢谢你,迪卢克。”

 

不知什么时候,她对他的称呼从“迪卢克老爷”变成了“迪卢克”。他并不是会把喜欢或爱这类词挂在嘴边的人,但他必须承认自己最近有些反常——比如他已经连续在天使的馈赠里当班一周了,查尔斯好几次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想问自己是不是马上要被辞退了。但他很快就发现,迪卢克老爷最近之所以如此奇怪,不过是因为那个午夜准时推开酒馆木门的旅行者罢了。大多数时间她都坐在高脚凳上,和迪卢克絮絮叨叨地讲着今天又遇见了什么奇怪或有趣的事情,他其实并不怎么回答她,但他听得很认真。偶尔荧想要和他说些悄悄话,他也会默默地低下头,耳尖发烫地听着她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也有眼尖的客人会抓住查尔斯八卦地问一句。

 

“迪卢克老爷和旅行者这是……”

 

而老酒保只是意味深长地一笑。

 

“说不定异乡的风,真的能吹动某人的心。”

 

4.

 

风之城的秘密也总是传播得特别快。感觉就像是在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最近和迪卢克老爷走得特别近。

 

“呦,那家伙愿意让你亲近也真是不容易啊。”凯亚笑着拍了拍荧的肩膀,“看来还是你魅力比较大。”

 

荧不知道该回他什么,只好干笑几声,内心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事实上她从来没觉得她和迪卢克有多亲密。她确实很想和他亲近些,但每次她觉得他们的关系有点进展时,他却又做出许多疏离的举动,让她觉得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是迪卢克老爷一直很照顾我。”她只能这样说。

 

蒙德的人们都很敬重迪卢克老爷,他们夸赞他聪明可靠又尽职尽责。但从来没人用友善来形容他,大概是因为他脸上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表情。可是荧知道,他看似冰冷的外表下其实隐藏着的是一颗炙热的心。她第一天来到蒙德城的时候就听说了暗夜英雄的故事。后来某天晚上她失眠了,索性披上外套到城外溜达两圈,于是便看到了穿着黑色礼服的男人挥舞燃烧着赤焰的大剑,非常利落地解决了准备偷偷潜入城内的深渊法师和丘丘人。

 

迪卢克放下大剑,擦了擦头上的汗,转身看到了一脸笑意的荧。

 

他挑挑眉毛。

 

“你看到了。”

 

她点点头。

 

迪卢克没再说什么。他转过身,往蒙德城的方向走去。金发少女很快就追了上来,但她并没有像往日那样吵闹,只只是安静地跟在他身边。他沉默地和旅行者一起走回了她住的旅店,然后站在门口,朝她点点头。

 

荧试探性地开口。

 

“我进去了?”

 

他“嗯”了一声。

 

荧不甘心,又重复了一遍。

 

“我真的进去了?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他思索了一会儿。

 

“没什么。虽然我希望你最好不要把今晚看到的事情说出去,但至于要不要说,这也是你的自由。”

 

荧跺跺脚。这男人真是不可教也。

 

“好吧,迪卢克。”她认真地望着他,“你现在应该对我说一句,晚安,荧。”

 

大概是没想到她想说的是这个,迪卢克愣了一下。荧看着他脸上不知所措的可爱表情,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于是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晚安,迪卢克。”她心情愉悦地看着他,“现在真的要说再见啦。”

 

 

5.

 

自从那个夜晚后,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拥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迪卢克平时其实很忙,所以一段时间以后他也便没空再去天使的馈赠当班,取而代之的是荧成了晨曦酒庄的常客。大多时候她自己一个人就能玩得很开心。她可以为了抓那只偶然飞过的晶蝶在葡萄藤下耐心地蹲一个早上,或是坐在被午后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木质长椅上阅读着小说。她也会在女仆们焦头烂额的时候主动提出帮她们清扫落叶,然后不知怎的就真的成为了包揽酒庄清扫工作的那个人,直到埃泽把那两个偷懒的女仆辞退才有所改善。

 

于是迪卢克回到酒庄的时候,便看见埃泽痛心疾首地和荧说着话。

 

“小姐,你以后可别帮她们了。你帮的越多,她们反而更心安理得了,我还不如直接给你发工资。”

 

荧摸摸脑袋,笑嘻嘻地说。

 

“顺手的事,但你要给我发钱也不是不可以。”

 

迪卢克不禁哑然。他走上前去,揉揉女孩的头发。

 

自从那个吻以后,荧能明显感觉到迪卢克对她的态度发生了些变化。他依然沉默寡言,但好歹不再天天对她板着一张脸了。他会主动提醒荧天气凉了要记得加衣服,也会带着她到酿造室,告诉她什么样的酒才是品质最为上乘的。甚至后来当她愈发频繁出入于晨曦酒庄时,他还让埃泽准备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我可以理解为老爷这是在邀请我与您同居吗?”荧随意地靠在墙上,看着迪卢克仔细清点着账目的样子,突然就起了调戏他的心思。可惜某人并不解风情。

 

“只是为了方便一点。”他翻开账目的下一页,头也没抬,“当然,如果你想住这的话,二楼还有一间客房是空着的,等等可以让爱德琳收拾出来。”

 

荧心想着这天是聊不下去了。于是她索性走到旁边,开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客厅里的夜枭雕像。大厅里的每样艺术品都彰显着酒庄主人高雅的品味,她看得入迷,甚至都没发现那个束着红色马尾男人也站了起来,走到了她的身后。

 

“嗯?迪卢克?”

 

他低下头,靠近她的耳畔。

 

“我还没说完。”他无奈地说着,“那间客房就在我卧室旁边,你要是有什么事,随时来敲我的门。”

 

一抹红晕迅速地爬上了荧的脸颊。早知道就不调戏他了,真是被反杀的彻彻底底。她后悔地想着。

 

但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

 

 

6.

 

快到年底的时候,晨曦酒庄接下了一笔很大的订单,赚了不少。于是荧伙同管家和女仆长开始在老爷耳边吹风,说这不办个庆功宴好像说不过去。

 

“不用太多人,酒庄里的大家聚在一起吃吃饭喝喝酒就行了。”她央求地看着他,像是认定了这样就能获得他的准许。“或者你愿意贡献出你的珍藏葡萄酒也行,嘿嘿。”

 

结果庆功宴最后真的变成了葡萄酒鉴赏大会。经验老道的酿酒师感叹着若不是今日沾了旅行者的光,自己再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都无福享受这等上好的佳酿,而那古灵精怪的提议者却已经开始眼神涣散地说着胡话了。她其实酒量并不算太好,喝了几杯以后便变得东倒西歪起来,迪卢克想把她的酒杯拿走,却被她紧紧护在怀里。

 

“我——我还要喝——”

 

迪卢克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就不应该让她喝这么多的。

 

当旅行者扯着嗓子,试图站到餐桌上指挥大家唱她刚从温迪那学来的《巴巴托斯之歌》时,迪卢克意识到不能再让她这样下去了。于是他站起来,一把抱起随时准备开始耍酒疯的女孩,低声和埃泽说了一句他先上去。躺在他怀里时的荧倒是分外乖巧,迪卢克把她抱到柔软的大床上,她满足地蹭了蹭新换的被子,然后又开始说起梦话。一开始她连连叹气,说一些“没有摩拉很穷”“上次和那个酒鬼诗人打赌又输了”之类的话,后来又四仰八叉地踢开了被子,断断续续地喊着“你们这些晶蝶不要跑啊————”。迪卢克只得无奈地帮她捻好被子,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的衣袖却被拽住了。

 

“哥哥…”她小声抽泣着,“不要走,我们回家好不好……”

 

身着黑衣的男人刹那间僵硬了一下。其实大家都知道看上去开朗乐观的旅行者也有自己的烦恼。她走遍了这片大陆,却依然没能探听到自己亲生哥哥的消息。温迪曾经问过她要是一直找不到该怎么办呢,但向来嘻嘻哈哈的少女那次却平静又坚定地回答了他。

 

“那我就一直走下去。”她说,“他一定在某一个地方等待着我。一定。”

 

女孩已然沉沉睡去。而迪卢克坐在床边,心情复杂地度过了这个漫漫长夜。

 

 

7.

 

温迪问她:“你喜欢迪卢克吗?”

 

旅行者愣了一下,眼前浮现出之前与红发男人在酒馆里对话的场景。那时她调皮地注视着他,说“蒙德的大家都很喜欢我,那是不是也包括迪卢克老爷呢?”

 

语气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怎么会不喜欢他。她走遍七国,和形形色色的人都打过交道,自诩总是在亲密关系里占上风的那一方。但迪卢克有些不一样。不管是传闻还是自己所看见的,她所了解的迪卢克都是一个背负太多太多沉重过往的人。但即便见过再多黑暗,他却始终不曾动摇,是宁愿牺牲自我也想要默默守护着蒙德的存在。

 

正义又温柔。他从来就无愧于英雄这个名号。

 

荧在猫尾酒馆喝酒的时候,无意听到隔壁桌的少女感叹着到底什么人才能融化老爷这块坚冰。于是她好奇地踏入天使的馈赠。他自是不会甜言蜜语的,反倒是自觉心如止水的她却在和他的一次次相遇里不断地丢盔弃甲,从此沉溺于他默不作声的深情。但他却同样让她琢磨不透。明明前一天晚上还温柔地把她抱回了自己的房间,第二天却直接不见了踪影。荧去问了管家,才知道他一大清早连招呼都没打便离开了蒙德,此后的几天也是如此早出晚归,荧一整天甚至都来不及和他说上一句话。他似乎在刻意和她保持着距离。就连荧好不容易在天使的馈赠里蹲到了他,想要邀请他去参加古恩希尔德家的舞会时,也被他一脸冷漠地拒绝了。

 

“我对这些东西没兴趣。”

 

“琴团长托我把邀请函给你。”

 

“我会去回绝。”


陌生得就像是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但我想去…”荧仍在不死心地劝着他,“你不和我去的话,我找不到人和我跳舞。”

 

“你太低估自己的魅力了。”

 

语气里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醋意,但金发女孩似乎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她只是看着他一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自己的样子, 心底“蹭”地窜起一股无名火。于是她抬起手,面无表情地把琴交给她的舞会邀请函扔进了垃圾桶里。

 

“迪卢克。”她轻声说,“不想见我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没那么脆弱。”

 

酒庄主人的背影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8.

 

荧最后还是去了舞会。芭芭拉把自己的礼服借给了她,还给她精心设计了发型。她穿上礼服,锁骨上的星星吊坠简单地点缀着雪白的肩颈,错落有致的裙摆一层层绽开,就连见多识广的丽莎看到她这副模样也难得流露出了惊艳的神情。

 

“是迪卢克看了都挑不出毛病的程度。”凯亚开玩笑地说道。

 

荧僵了一下。自那天以后她再也没去过晨曦酒庄,她一边赌气地想着躲人谁不会啊,一边懊恼地想着自己其实不该把邀请函就那样扔掉的。于是第二天大清早她又偷偷摸摸地溜到了天使的馈赠,然后果不其然地发现垃圾桶早就空了。

 

“没关系的。”琴安慰着她(她骗琴是自己不小心把邀请函弄丢了),“我又托人给迪卢克老爷送了一封邀请函,他会来的。”

 

荧努力扯起一个笑容,心里却难过地摇摇头。

 

古恩希尔德家的舞会向来是十分盛大的。荧提着裙摆穿行在人群,一边和认识的人点头微笑一边委婉地拒绝别人想与她跳舞的邀请。她拿了一杯葡萄酒,抿了一口,漫不经心地想着这酒不及晨曦酒庄的万分之一。从进门那一刻起她就在四处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只可惜绕了两圈都一无所获。远处琴和芭芭拉正在朝她挥手,她挤过去,夸赞姐妹俩今天都分外美丽。

 

“谢谢。”芭芭拉看上去有点害羞,“你想去跳舞吗?”

 

荧摇摇头。她坐在舞池旁边,一边品鉴着服务员端上来的每一道蒙德美食,一边旁边的人闲聊。当凯亚来邀请她跳舞时,她本来是想说不的,但她突然发现她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都一个接着一个地去舞池里了。现在再拒绝别人好像有点尴尬。于是荧心不在焉地和凯亚走向了舞池。她其实是会跳蒙德的这种交谊舞的,但大概是今晚太不在状态,她踩了凯亚好几次。荧连连道歉,但他只是笑着让她别放在心上。

 

“不过等等交换舞伴的时候可要注意点哦。”他眨眨眼,“毕竟不能保证所有人都在被你这样踩了以后还毫无怨言。不过……”

 

他笑起来。“这一位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

 

荧还没来得及问他在说什么,余光突然就瞥到了一抹火红的热浪。

 

刹那间呼吸停滞了一瞬。她下意识地转身,然后就猝不及防地看见了自己那位日思夜想的爱人。他穿着黑色的晚礼服,红色的头发高高束起,黑色手套上的花边精致复杂,像是书中走出的优雅王子。见她一副怔怔的表情,他抬起手,自然地把她散落的发丝别至耳后,然后礼貌地伸出手。

 

“可以和我跳一支舞吗?”他说,“一支就好。”

 

那一刹那似乎几日来所有的愤怒与不解都消失了。荧迟钝地把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心,晕晕乎乎地想着原来自己的心上人真的会踏着翩翩舞步如约而至。大厅上倒挂着的水晶吊灯流光溢彩,为这幅场景平添几分梦幻的颜色。迪卢克的舞步很优雅,荧想着,他从来没告诉过她自己舞跳得这么好。但她后来转念一想,这些对于贵族世家的公子大概不过是最基本的要求。一曲终毕,他们却并没有分开,而是与对方十指紧扣着,又跳了一首,然后又是一首。乐团的演奏家们尽情地把音符织成曲谱,人们交谈的笑声掩盖了酒杯交错的声音。没人注意到,在舞池的角落里曾有一场沉默却又波涛汹涌的告白。

 

直到舞池里的人们一对接着一对的离开,乐队最后停止了演奏,他们才放开彼此的手。迪卢克安静地注视着她眼眸里流转的光彩,那里有喜悦,有唏嘘,还有一份她未曾说出,他却早已了然的爱意。

 

“打算离开蒙德了吗?”他突然开口。

 

荧愣了一下,然后才迟疑地点点头。她只把这件事告诉了西风骑士团的几个伙伴,但拥有巨大情报网的暗夜英雄会知道这件事似乎也不足为奇。只是她仍有些心虚,像是害怕会被他质问为什么不亲自告诉自己这件事一样。但迪卢克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看着她,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一路小心。”

 

“为什么不问问我能不能留下来呢?”她终于忍不住问出来,却还在努力假装着,像只不过是在轻松地讨论着明天的天气那样,“或许我愿意的。”

 

“但我并不愿意。”他说。“风自有它的去留。”

 

荧张张嘴,最后还是释然地笑了笑。

 

“那就再见了,迪卢克老爷。”她说。

 

 

9.

 

荧离开蒙德的那一天,许多居民都挤在城门口。他们围着她,把清晨刚刚采摘的鲜花和水果塞了她满怀,然后依依不舍地和她告别。旅行者笑着对伤感的朋友们说以后一定会再次见面的,但她四处张望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看到她最思念的那个人的身影。迪卢克最终还是没有去送她。天使的馈赠里早上向来是没什么客人的,温迪推开门,看到酒馆老板正在吧台后面整理着酒杯。于是他走上前,难得正经地问他。

 

“不去送送她吗?”

 

迪卢克顿了一下,转身从酒柜里拿出一瓶新到的蒲公英酒,把它连同一个玻璃杯推给了吟游诗人。


“不必了。”他说。

 

很多个失眠的深夜,迪卢克都会想起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巧笑倩兮的少女像风一样把温暖的种子带到每个人的身边,也让他再次拥有了去拥抱光的勇气。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其实他也很喜欢她与自己同行的那些时光,她总是积极又热烈地奔跑着,一点一滴地悄悄敲破他心中筑起的高墙。她时常抱怨他不够坦率。但她或许也永远不会知道,在那个星光闪烁的夜晚里,满怀心事的从来就不只有她自己。还有一个人也曾在午夜梦回之时,对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念念不忘。说是完全没有动摇是假的,他也曾想冲动地不顾一切牵起她的手,自私地请求她留下来吧,我愿意赠上我的一生。

 

在很多很多个瞬间。

 

但他终究是属于这片土地的,而她会继续她的旅途。她说蒙德有家的感觉,可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她要去寻找那个与她相似的异域少年,然后或许会回到她真正的故土。她是阳光、是自由,是温柔万物的春风,是塞西莉亚花的芬芳。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除了把她留在自己身边。无人能圈养本不属于鸟笼的凤凰,无人能束缚流星与月光。与她相处的时光美好得像是偷来的梦境一样,但童话城堡前的烟火终究归于沉寂,山羊会吃掉菠菜的根,而吟游诗人的故事最终还是回到了它来的地方。

 

舞会终将结束,公主坐回了南瓜马车里。而暗夜骑士又一次手持着剑,独自在黑夜里坚守着黎明的到来。

 

只是他再也没有与别人跳过舞。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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